記者｜徐子晴 編輯｜蘇于寬 設計｜顏吟竹 攝影｜王靜媛
「我相信生命的重量是要放在所有考量前面的，我覺得只要我能夠找到方法的解決和處理，不管是錢還是時間都不是問題。」走過無數個和疾病對抗的日子，米圓媽說起過去醫療陪病的辛苦時，仍然帶著笑容，儘管那笑容裡面藏有許多苦澀，但更多的是堅信大雨過後，天終會放晴的開朗。
與你們相遇之後，才知道天竺鼠原來這麼難養
「那時候看著牠體重一直掉，但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每天的想法都是我只想要抱著牠哭。」米圓媽一邊摸著米米一邊說著，剛剛還興奮高昂的語氣不禁低落下來。
講起米米的病史的醫療花費，米圓媽直接用數不清三個字回答一切。米米小小的軀體曾經歷過數次大手術，開胃、削骨，這些光用想像就十分煎熬的手術，牠都一一走了過來。
雖然天竺鼠的壽命相較倉鼠要長得多，但實際上牠們三歲就算步入老年，開始有各種的疾病潛伏而發。「一開始完全不知道牠們這麼難養。」米圓媽苦笑地說。
第一次認識到天竺鼠飼養門檻之高，是在圓圓的疝氣手術。那時候米圓媽大學剛畢業，還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社會新鮮人，就馬上面臨了一筆近八千元的醫療開銷。「那時候是真的覺得很艱難的，因為還會需要跟爸媽開口要錢，雖然知道這是全家一起養的寵物，但還是會覺得很不好意思，後來我出社會工作之後，就自己全責負擔牠們的費用了。」
米米跟圓圓的羊毛氈合照。
米米和圓圓都是從寵物店帶回家的孩子，那時候家裡面想要養陪伴寵物，因為受到網路的影片影響，覺得天竺鼠個性親人又好飼養，確認家人的心意後，便決定要先到寵物店去了解情況。
「六年前、七年前網路上是沒有什麼天竺鼠的知識，關於怎麼照顧牠們的注意事項，只能從寵物店那邊得知。」天竺鼠作為鼠類的一種，但其實食性和兔子較相近，需要二十四小時供應牧草，且不能吃跟倉鼠那樣含有大量穀物的飼料，容易導致脹氣。但很多人的誤養就從寵物店給予的錯誤資訊開始。
「我們還算幸運，除了他們推薦的籠子是不適合天竺鼠用的，其它給的知識大部分都是正確的。」在資訊不足的情況下，米圓媽坦言很多飼養知識都是自己慢慢地在過程中摸索出來的，從籠子應該要用哪一種、要用怎樣的墊材、應該給怎樣食物等等，都是在跟家裡的孩子們不斷磨合出的結果。
謹慎小心地照顧下，米圓媽至少每半年會帶牠們去醫院進行一次健康檢查。在一次例行檢查裡面，米米因為照超音波時，被醫生認定心臟的輪廓不明顯，推估出有心臟的問題，旋即開始了吃藥的鼠生。
「一開始醫生是說牠有三間瓣膜逆流的問題就吃了半年的藥，後來另一位醫生說牠是二尖瓣膜逆流不是三尖瓣，牠就這樣吃錯了半年的藥。」米圓媽又淡定的補了一句：「再後來又有另一位醫生說牠根本沒有心臟病。」醫療路上經歷的羅生門在米圓媽面前早已見怪不怪，因為這就是實際特寵資源會遇到的狀況，特寵醫生資源不多，只能從看過的病歷去推敲跟累積經驗。不變的是，她從沒有因此而疏忽了對家中孩子的照顧，一直到現在米米還是會固定吃著保養心臟的保健食品。
我不怕辛苦，最怕的是，我已經不知道能為你做什麼了
一路累積的醫療單據。
儘管極盡小心預防，疾病仍不留情地上門打擾。心臟病的烏龍事件才稍停，米米就因為吃下太多毛必需進行開胃手術。對於食草為主食的天竺鼠來說，腸胃的健康非常重要，一個疏忽就可能無法挽回，因為吃下太多毛，毛球堆積胃腸胃裡可能造成阻塞，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開胃，而對於天竺鼠這樣的小動物來說，切開腹部和腸胃，這是性命攸關的大手術。
「牠是號稱開了胃之後還能活蹦亂跳的天竺鼠。」米圓媽笑說，沒有人想過一隻小小的天竺鼠還可以進行像開胃這樣的大手術，並且還挺了過來。
然而事件總是接二連三的到來，在開胃手術的復原還來不及慶祝，米米的顎骨因為不明原因不斷增生，導致進食的困難，數度求醫無門，沒有醫生可以提出任何解決方案，直到八個月後，才有一間醫院願意幫忙進行削骨手術。
陪病的過程，米圓媽說，最大的困難就是覺得醫療資源不足，當覺察到家中孩子的不對勁，緊急預約看醫生，卻時常得到檢查不出原因，或醫生說並無大礙但回家後又症狀越發嚴重的情況，無法掌握確切的病情，只能看著孩子體重銳減和血尿。
你知道牠不舒服，但你找不出原因。這是比較難調適的部分。那時候牠是完全沒辦法吃菜之類的，都要靠餵草粉去調，就覺得牠明明就是愛吃飯的孩子，卻沒有任何醫生可以幫助牠。
時間或是金錢可以處理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最難過的是，看著孩子痛苦卻無能為力。
2020年8月，米圓媽發現米米的牙根長大，不願進食，小小的身體，體重不停往下掉，從九百多克掉到七百克，說起那日子時，看著米米的眼神多了一絲心疼。
我覺得牠真的是很有靈性的孩子，在那時候我真的很絕望的時候，牠都會感應到我的悲傷，然後希望讓我好一點，所以那時候只要我一哭，牠就會跑去吃草。牠知道這樣我才會比較放心。
在削骨手術後，解決了一部份問題，但米米的齒根歪斜，導致需要終身的磨牙，零零總總的花費加起來，已經為牠的牙齒花了四十多萬。但不管是米米還是米圓媽，都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
養了天竺鼠之後，對事情衡量的標準都變了
米圓媽拿著醫療單據，鉅細彌遺地講述每次求醫的經歷。
米米抬頭，聰慧的眼睛看著鏡頭。
「買給自己幾百塊的東西你猶豫很久，但是買給牠們的吃的用的隨便加一加幾千塊，也沒有在心疼。甚至是看醫生的費用也是，上次牠看醫生只花了一千多塊，我還覺得說，欸怎麼這麼便宜。」米圓媽笑說養了牠們之後，判斷事情衡量標準都變了。
從一開始聽到近八千塊的診療費會無力招架的社會新鮮人，到現在隨時關注著一點點細微變化，口袋裡已有許多醫療名單的米圓媽，一路累積的經驗，是眼淚和心酸也是和孩子信任的疊加。
雖然也曾一度求助無門，但米圓媽認為飼主才是最了解孩子狀況的人，不能把責任全部推給醫生，「再去就診之前準備好你全部能夠提供給醫生的資訊，不能指望醫生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完全地了解孩子發生的事情。」講起飼主的醫療責任，米圓媽的語氣嚴肅起來。
談起在社群社團裡詢問鼠隻狀況的發文，不趕快將鼠去看醫生卻在社團等待答案，或是抱怨醫生有多不專業才害他的鼠離開，米圓媽蹙起眉頭：「我就不能理解如果你知道孩子不舒服，也不嘗試別的方式，也不做功課去詢問，最後就推給醫生，說因為你尊重醫生的專業、相信醫生所以才沒有其他做為，醫生怎麼沒有把你的鼠治療好，我會覺得這樣蠻不負責任的。」
米圓媽的手機裡除了隨時記錄著米圓的身體情況、就診醫療時的筆記還有許多她自己看書、看外國文章的報告蒐集的資料問題，拿著查找的資料去詢問醫生正確性，在有所疑慮時，也會換一位醫生，尋求各方的意見，她認為醫生也是人，也會有自己的盲點，這些都是飼主應該要去考量的問題。
現在的固定花費就是每月一萬五到兩萬起跳，有時候一個月工作的薪水三分之二甚至是全部就都花在牠們身上了。
把一隻天竺鼠帶回家，可能只需要幾百塊錢，但要照顧一隻天竺鼠，給牠良好的醫療和生活品質，花費是超乎想像的，那是生命的重量，是不能用金錢去衡量的。
好怕你閉眼，就離開了我的生命
米圓媽特別請人訂做，用來陪伴米米和自己的圓圓羊毛氈。
相較起身體狀況一波三折的米米，圓圓的狀況相較單純正常許多，然而，開朗活潑的圓圓在一次健康檢查，確定各種指數都無須憂心後，卻驟然離世，圓圓離開的打擊一下子打得米圓媽措手不及。
「那時候我還有特別問醫生說圓圓有沒有心包膜的問題，醫生也說沒有，在牠狀況突然惡化之前，牠還在跟我玩整個房間地跑來跑去，完全沒有預料到牠就要離開了。也不過就是幾個小時的事情而已。」
圓圓在晚上跟媽媽玩了很久的房間大奔跑之後，隔天早上發現呼吸突然變得很喘，緊急送去急診室，結果卻回天乏術；最令人心痛的是，圓圓離開的原因，就是米圓媽曾經特別跟醫生確認沒有的心包膜積液問題。
心包膜積液沒有確切成因，通常是因為體質或是有腫瘤問題，心包膜內的液體排不出去，造成呼吸困難，危險性高，短時間內就可能離開。圓圓因為有主動脈逆流的病史，和心包膜積液的兩相衝突下，導致小小的心臟不堪負荷。
「事情就這樣，一下子就走掉了。」一直開朗的米圓媽聲音變得細細的，失去了圓圓的錯愕和悲傷，不僅還深深烙印在米圓媽的心上，也被一同紀錄在了米米的眼中。
「那時候米米跟溝通師說，圓圓走掉的時候，空氣裡都是恐懼。」三人共處的空間中，一個小小的身影離開了，留下了巨大的裂隙，讓兩個相擁的靈魂共同心碎。圓圓走後，米米明顯的開始食慾大不如前，看起來也焦慮不安，一直到米圓媽請人製作了圓圓的羊毛氈，放在米米身邊陪伴米米，情況才好轉起來。也許悲傷是動物共同的共感，而陪伴也是。
「我確實有因為圓圓的關係，對米米的事情更焦慮。」圓圓走後，米圓媽對米米的各種大小是更加上心，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使她焦慮難安。「有時候米米要是睡得跟平常不一樣，我就會一直想要知道牠是不是還好好的，就會用手一直去測試。」米圓媽淺淺的笑容此刻讓人有些心酸，面對失去之後，被留下來的人，都更懂得要去珍惜和把握。
看見風潮養鼠的隱憂，我想為你們做更多努力
為了讓大家更了解天竺鼠，米圓媽拍攝了介紹天竺鼠疾病的影片。
看到天竺鼠車車的影片爆紅，擔心要掀起一波養天竺鼠的熱潮，米圓媽於是策劃了兩支介紹天竺鼠疾病的影片。藉由自身經驗結合天友的分享、詢問醫生、查找外國的文章報告，把飼養天竺鼠可能會遇到的各種大小疾病都鉅細靡遺的說明。
目的就是希望不要因為風潮而盲目飼養，天竺鼠需要注意照護的生活日常，其實沒有想像的輕鬆，在做好完善的功課之前，米圓媽也建議不要飼養。「我也會跑去社團幫忙回應人家問題，我覺得現在資訊的來源很多，但要去檢視說哪些是正確的，會拍影片也是因為這樣，想要傳遞更多正確的知識。」
現在我對牠們醫療知識的了解可能比我對我自己身體的知識還多，就算是我沒有遇到，我也是會去研究牠的疾病，先去預防，我能夠預防跟處理的我都會先做。
積極的面對疾病，而不是消極的虛應，米圓媽認真的眼神流過淚，看起來更加清澈。
也許我始終學不會放手，但希望一直到最後我們都可以開開心心
為了照顧孩子，米圓媽也曾辭去工作，全職的在家照護，在圓圓六年的生命中，米圓媽幾乎有四年是全職陪伴在家照顧他們的。面對圓圓的驟逝、米米的醫療持續不斷，今年還迎接了一位新夥伴「等等」。米圓媽說，雖然真的很辛苦，但是覺得一切都是緣分，看到牠們開心，你也會感覺到快樂。
「其實本來是沒有想要再養『等等』的，因為我真的太滿心滿眼地在照顧牠們了，我的家人和我男友其實都很擔心。」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說。因為心疼等等被棄置路邊的遭遇，在幾經考量過後，還是決定將牠帶回家。會取名等等，是因為牠總是衝來衝去，要一直跟牠說：「等等！」久而久之等等就成了牠的名字。
天竺鼠的壽命大約是六到八歲，米圓媽說，一開始養的時候，會覺得還有很久，但是當牠的歲數開始來到平均年齡的時候，就會開始很擔心，感覺就像是沙漏一樣，看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每多相處一點，也多失去一點。
我覺得天竺鼠的壽命很短，我都希望牠們可以跟烏龜或是大象一樣。你養到後來都覺得牠們只要比你少活一天你都會覺得好短。
撫摸著睡著的米米，米圓媽不捨地說。
心理準備是沒有辦法做好的，就算是不斷地給自己打預防針也一樣，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地去珍惜，認真的相處每一天，養寵物最難的地方就是要送牠離開。
「但米米有跟溝通師說，牠想要來當我的孩子，就牠不想要只是透過溝通師跟我講話，牠想要可以親口跟我說話。」話鋒一轉，本來傷感的空氣溫暖起來，那些陪伴彼此走過的歲月，都會成為記憶裡光燦的一段，再從今往後的日子裡，持續陪伴著走過無數黑暗。
米圓媽把米米和圓圓的腳印刺青在自己的左手。
把訂做米米和圓圓的吊飾帶著，就像牠們一直陪伴在身側。
後記：本篇文章採訪於2023年5月，在文章刊載前，米米於10月30日離世。相信牠一定已經與圓圓團聚，彼此訴說著這些日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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