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動物社會研究會。
記者｜陳怡潔 編輯｜蘇于寬、陳信安
彰化縣文雅畜牧場於10月27日採檢之雞蛋檢出「芬普尼」代謝物超標，引發「毒雞蛋」風波！動物社會研究會發表聲明，抨擊此次事件是因產蛋母雞以「格子籠」飼養所致，呼籲民眾選購非籠飼雞蛋；但農業部畜牧司提醒，特定飼養模式與非法用藥應無直接因果關聯。
國內第三次檢出芬普尼藥殘蛋 部分流入市面
芬普尼為長效殺蟲劑，可合法作為農藥、環境用藥或犬貓驅除外寄生蟲的動物用藥，但其對哺乳類動物具神經干擾作用，並可能增加肝、腎負擔和甲狀腺癌風險。農業部自2017年9月6日起公告芬普尼水懸劑禁止用於經濟動物，違法使用之畜牧場，可依《動物用藥品管理法》處新臺幣6萬至30萬元罰鍰，如危害人體健康，則可處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芬普尼在臺灣可合法作為農藥、環境用藥或犬貓驅除外寄生蟲的動物用藥。圖片來源：環境部化學物質管理署。
2017年起，農業部將「芬普尼殘留」列為常態性檢驗項目，衛生福利部食品藥物管理署則自隔年開始，與各地方衛生局共同執行「禽畜水產品藥物殘留監測計畫」，不定期於市場、餐廳及盤商等通路抽樣檢驗雞蛋之農藥殘留，此次是近年國內第三次驗出雞蛋芬普尼殘留超標。
環境部化學物質管理署說明，芬普尼進入雞蛋的主要途徑有兩種：一是作為農藥使用於稻米等經濟作物，製成飼料後間接進入雞隻體內；二是被不當使用於雞舍除蟲，造成雞隻直接攝入。目前檢驗發現，文雅畜牧場雞隻羽毛中的芬普尼含量高於內臟，加上同批號飼料所供應的其他畜牧場並未驗出芬普尼殘留，傾向排除飼料污染的可能性。
事件發生後，文雅畜牧場雞蛋溯源標籤全面回收停發，食藥署也要求下架相關批次之15萬顆雞蛋；但11月15日食藥署表示，查獲仍有文雅畜牧場出產之芬普尼蛋流出至台中市「龍忠蛋行」，並可能已被消費者吃下肚。
彰化縣動物防疫所長董孟治說明，由於11月6日採檢之雞蛋未檢出芬普尼，故依據《畜禽用藥監測陽性案件通報管制及違規查處作業流程》，於11月8日下午對文雅畜牧場解除移動管制，但後續又驗出兩件不同生產日期的蛋品仍有超標問題，11月10日又再次執行管制，而「龍忠蛋行」之雞蛋，便是在管制空窗期的11月9日售出。
圖片來源：彰化縣政府。
對此，彰化縣動防所指出，文雅畜牧場在未取得「解除移動管制」證明前即出貨，相關責任將交由檢調進一步釐清；農業處則表示將檢討行政程序是否有所疏失。目前，文雅畜牧場與龍忠蛋行兩名負責人，已分別以40萬元與20萬元交保。
至於場內蛋雞後續如何處置？彰化縣動防所已同意文雅畜牧場停止供應飼料，誘導蛋雞暫停產蛋、進行換羽，所長董孟治說明，芬普尼在雞體內的代謝半衰期通常約為8至14 天，若文雅畜牧場蛋雞能於2至3週後能完全代謝藥物，便可解除移動管制，亦不需撲殺。
此外，彰化縣動防所也已擴大檢驗，針對縣內曾有違規用藥紀錄的15 家蛋雞場，分批檢驗雞蛋、雞羽、雞糞及環境中是否有藥物殘留；食品安全主管機關衛福部則表示，近期將針對全國噴印編號末尾為 C 的「格子籠飼雞蛋」加強抽驗，以維護食品安全。
動社會：格子籠飼動物福利低落、環境衛生差迫雞農用藥
目前市售洗選蛋皆有逐顆噴印，並以五種英文字母標示產蛋母雞的「生產系統」。其中，C代表格子籠飼生產（Cage），飼養方式是將 2-4 隻母雞共同飼養在平面空間約莫A4紙張大小的「格子籠」內。
此次被要求下架的9個包裝品牌雞蛋噴印編號，最後一個字母都是『C』。
動物社會研究會強調，文雅畜牧場採傳統「格子籠」飼養產蛋母雞，雞隻無法伸展肢體、整理羽毛，更長期與自身糞尿為伴，飽受滋生之蚊蠅及寄生蟲干擾，不僅動物福利低落，更進而影響產蛋率，雞農為此將無法避免使用殺蟲藥劑，甚至如此例違法使用芬普尼。
該組織更進一步指出，由於格子籠飼母雞終身遭囚禁在狹小空間中，無法展現自然行為與天性，導致個體身心健康欠佳，不論是預防性抗生素的使用，或者須投藥治療疾病以及環境用藥，都對食品安全及人畜共通疾病帶來極大風險：「當我們不在乎產蛋母雞是否身心健康，我們只好吃雞蛋配『芬普尼克蟑』！」
動物社會研究會呼籲消費者選擇購買生產系統為O（有機生產）、F（放牧生產）以及B（平飼生產）的「非籠飼雞蛋」，並指出根據科學研究，E（豐富化籠飼生產）以及C（格子籠飼生產）皆無法保障動物福利。
超七成格子籠飼佔市場主流 專家：成本低、易管理、生物安全易控
事實上，動物社會研究會自 2012 年起便倡議台灣應逐步淘汰格子籠，改採非籠飼方式友善飼養蛋雞，然而，該組織表示，由於政府缺乏政策引導，目前台灣仍有超過七成的蛋雞是採格子籠飼養。
有畜牧專家分析，格子籠自1930年代發明以來歷久不衰，優點是成本低、產蛋品質佳：「生出來的雞蛋不會滾到糞便，乾淨蛋的比例較高。」而由於格子籠飼雞蛋的價格較為消費者所接受，因此仍是目前市場主流。
該專家向窩窩記者表示，格子籠飼養蛋雞並不必然會產生髒亂的環境：
（環境條件不好）是場主有沒有好好照料這些雞的問題，不是因為格子籠或者平飼才造成差異。
並指出部分平飼或放牧的雞舍也可能存在雞糞久置未清理、設施老舊生鏽等現象，尤其若雞農人力資源有限，格子籠的飼養管理及生物安全其實更容易維護。
在食品安全層面，專家也主張格子籠並不一定帶來負面影響：「格子籠其實最容易控制雞隻的健康與生長。」他說明，格子籠的設計本身便是將雞隻與排泄物隔離，雖然限制了動物福利，但也提供了更可控的環境條件，有利杜絕外來病原以及監控個體健康狀況，反倒是涉及開放式環境的有機生產和放牧生產，在這方面較具風險。
畜牧專家指出，格子籠的設計是將雞隻與排泄物隔離，在妥善管理下有利於杜絕外來病原以及監控個體健康狀況。圖片來源：畜牧專家。
專家、畜牧司：芬普尼與格子籠飼應無直接因果關聯 須提升飼養管理
而以此次文雅畜牧場事件而言，該畜牧專家認為事發原因應是當事雞舍平時未能妥善管理飼養環境，導致雞蝨和雞蟎進入雞舍：「只要是非開放式的雞舍，又有把人員的進出管理好、雞隻進出時的防疫做好，那就不會有雞蝨或雞蟎，也不需用藥，跟雞農用哪一種籠子養雞沒有關係。」且主管機關已明訂使用芬普尼為違法行為，當事雞舍應選擇可用於防治雞隻外寄生蟲的合法藥物。
他也進一步向窩窩記者舉例，部分經專業設計的現代化籠飼雞舍能提供穩定的溫度與濕度，實際環境未必如外界想像般惡劣；相對地，若平飼或放牧的雞舍欠缺維護，也可能未能真正「友善雞隻」，且在此二種飼養模式下，還可能衍生「雞隻互相堆疊死傷」等在籠飼時不會面臨的問題，故該專家呼籲消費者仍應多方思辨，不應僅憑噴印代碼所顯示的飼養方式來推論動物福利或食品安全的優劣。
農業部畜牧司家禽產業科科長陳志維亦認為，影響用藥需求的關鍵應非「飼養模式」，而是「飼養管理」：「如果飼養管理沒有做到位，不論是平飼、放牧還是籠飼，勢必都會面臨用藥的需求，相反地，如果飼養管理做得好，自然會減少用藥！」
陳玉敏則主張，經濟動物的飼養模式對其健康程度有顯著影響，籠飼無法尊重動物自然天性與需求，等同於剝奪其健康的權利：
就算強調密閉式環境、有管理，動物還是處在極度緊迫、痛苦抑鬱的環境，我們只是（在產業中）製造出一隻又一隻體弱多病的個體。
近年多起密閉式格子籠雞舍爆發禽流感的案例，更顯示管控生物安全不應倚賴「密閉籠飼」。
她也轉述，有從格子籠轉型為平飼或放牧的雞農曾向她分享：「過去那樣的飼養方式（格子籠），真的很難不用藥。」相較之下，非籠飼環境加上專業的管理，能使雞隻更健康、更有免疫力，不僅能提升動物福利，也能促進食品安全。
陳玉敏強調，格子籠或其他籠飼方式都無法滿足母雞的自然天性與需求，呼籲政府應積極提出有願景、負責任的友善蛋雞轉型政策，提升畜牧產業接軌國際。圖片來源：動物社會研究會。
淘汰格子籠提升動福？ 多方單位見解不同
雖然各界對於格子籠與食品安全的關聯各有論述，但「格子籠較限縮動物福利」卻是共識，下一步如何提升蛋雞的動物福利？
畜牧專家認為，同屬籠飼系統的「豐富籠」是較務實的解方。他指出，「豐富籠」也是國際公認的人道飼養方式之一，透過降低飼養密度、增加活動空間並設置棲架等設施，能提升動物福利，也更適合台灣高溫高濕的氣候，較能確保產量與品質能滿足國人民生需求。
畜牧專家指出，「豐富籠」也是國際公認的人道飼養方式之一，以目前非籠飼比例最高的歐盟而言，截至2022年仍有43%蛋雞是豐富籠飼養。圖片來源：畜牧專家。
陳玉敏則表示：「大型平飼在土地使用、雞糞處理與生產效率等方面，其實都足以取代籠飼。」並指出「豐富籠」是歐盟廢除格子籠禁令的一個過度替代方案，雖然動物福利程度較格子籠提升，但依然是從人為管理便利出發的產物，未能完整滿足母雞天性，無法滿足良好的動物福利！
她進一步呼籲政府應提出具願景的轉型政策，或比照歐盟執行委員會推動的「Best Practice Hens」計畫，幫助雞農掌握轉型所需的專業飼養技術，並指出過往坊間認為非籠飼較難管理、生物安全不易掌控的疑慮，其實都能透過優化飼養技術來解決。
陳志維則說，無論採用何種雞隻飼養方式，都應追求「動物福利五大自由」，這也是現階段農業部致力推進的方向，未來農業部亦期待與國際接軌、持續提升經濟動物之動物福利，但也須兼顧民生雞蛋供應。
他根據農業部農業統計年報分析：
我們雞蛋的需求趨勢，從10年前到現在都在增加。
以2024年為例，台灣每人每日平均雞蛋消費量已超過1顆，來到1.2 顆；而先前農業部試驗顯示，放牧與平飼的產蛋率較低，單位面積容養量也遠低於籠飼，因此，農業部畜牧司長李宜謙在接受聯合報訪問時曾表示，若廢除格子籠及豐富籠，產能恐無法即時滿足現階段國內民生雞蛋消費需求。
此次文雅畜牧場芬普尼蛋事件，引發社會大眾對蛋雞飼養模式的關注，也凸顯在食安、民生與動物福利之間尋求平衡的挑戰。是否要持續購買傳統格子籠生產的雞蛋？交由每位消費者自主決定，但別忘記，我們的消費選擇正是形塑產業未來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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